【卤蛋】Majusaka[四]
【一个一点都不恐怖的故事】
4.
在大学的时候鹿晗的专业是语言系，开学第一天戴着金边眼镜的教授就告诉他们，如果未来有想要从事记者类工作的同学，那么除了学习如何用语言表达之外，还需要锻炼自己临危不惧处事不惊的心态。
记者这个职业，更多的时候直面的，并不是善，而是人性的恶。
鹿晗只是个跑社会新闻的小记者，而且没有工作经验，平时负责的也不是这种类型的新闻。大概主编也是看中他这张童叟无欺的脸，平时只让他负责路边采访采访路人，抓拍抓拍违规过马路这一类。
可是现在，有人在他眼前跳楼，没有给他任何缓冲的机会，就在他的眼前，他眼睁睁的看着她砸在地上，摔的肢体残破，脑浆崩裂。
“鹿哥，鹿哥！”
鹿晗回过神，眼前是张艺兴还没来得及卸妆的脸，带着些担忧和紧张，他换了件灰色的长袖卫衣，手缩在袖子里，见鹿晗的视线终于渐渐聚焦，才微微松了口气：“鹿哥，你没事吧？”
鹿晗这才发现自己坐在警车上，肩上披了条毯子。
他噌的一下站起来想下车却被张艺兴伸手拦住，对方的表情有些为难：“鹿哥要不你还是先坐一会儿吧，警察还在清理现场。”
清理现场。
鹿晗扭头看他：“你也看见了？”
张艺兴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但很快又补充了一句：“我来的时候好多人，那个…那位，女性朋友，已经躺在地上了。”
鹿晗沉默下来，原地站了一会儿，又坐回了位置上，低下头闭上眼睛：“可她就那么从我眼前跳下来了，我就看着她掉在地上…”
“鹿哥。”张艺兴抬起手轻轻覆上他的眼睛，刻意放轻的声音更加软糯，“不要再想了，没事的…”
他的掌心温热，鹿晗抬起手握住他的手，拉下来握在手心，他的指尖却是冰凉的，鹿晗皱了皱眉，还没来得及开口，张艺兴已经飞快的将手抽了出来，不自然的重新把手缩回袖子里，撇开视线看向警车外依旧拥挤吵嚷的人群。
“你的手——”
骤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话，张艺兴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自己的手机，教授在电话里请他过去帮忙，音乐系那边还有一堆艺术节的事情要处理，出了学生跳楼这种事情，大部分原计划要来帮忙的老师同学几乎都去看热闹了。
他一只手遮着嘴，小声回答教授，有些左右为难。
“你老师找你？”倒是鹿晗很快就平静下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你回去吧，我没事儿，就是突然之间亲眼看见这种事情，一时有点接受不了。现在没事儿了。”
“鹿哥你真的没事了吗？”下垂眼眨巴眨巴，藏不住的担心。
鹿晗莫名心情有些好，抬起手揉了揉他乱糟糟的头毛：“嗯，没事儿了，男人嘛。”
心理承受能力哪有那么差。
只是作为目击者而已，警方也没有多问什么，例行公事般问了一点问题之后就放鹿晗回去了，主编给他打来电话说已经派了专门跟这类社会新闻的记者前辈过去，让他先回去好好休息。
晚上他给去跟采访的前辈打电话问情况，前辈告诉他目前只知道女生叫赵一，孤儿院长大的，就读于美术系，学习成绩一般，是自杀。
“那她有男朋友吗？”
“问了一些老师同学，说性格比较奇怪，内向孤僻，别说男朋友，接触多一些的女同学都几乎没有。……哎，怎么了对这事儿这么感兴趣。”他问鹿晗，“不太像你的风格啊。”
鹿晗笑了笑：“没有，可能是因为我亲眼看见她跳下来的，所以心里总觉得…”
“我明白你的心情。”前辈感慨，“不过话说回来，人生三大感情，爱情亲情友情，小姑娘是一个都没有，难怪会想不开去自杀了。”
是这样吗？
可她又不是一夕之间失去了这些，如果她从来没有得到过，何必等到现在才去自杀。
……算了，想那么多干嘛，跟我有什么关系。
鹿晗摇摇头，放下手机去洗漱。
晚上睡的不安稳，他一直在做梦。
梦里碎裂的身体，殷红的鲜血，刺眼的脑浆，抬起头看见女孩像坠落的大鸟一般沉沉砸在地上的一幕像是卡了带的劣质光盘，一帧一帧不停的回放，粘腻的铁锈味厚重又浓郁，熏的人作呕。
女孩被血布满的脸歪向他的方向，摔出眼眶的眼球还在不停滚动，毫无生气的躯体突然渐渐蠕动起来，断裂的骨头发出刺耳的咔咔声，女孩的头微微抬起，像一个提拉木偶一样笔直僵硬的直起整个上半身。
逃——
身体里明明在叫嚣着快逃，脚下却像生了根怎么都动不了，就在女孩缓慢抬起手试图往他这边靠近的时候——
手机响了。
鹿晗猛的坐起来，身上画满浅蓝色小鹿的睡衣被冷汗湿了一大片，他喘着粗气一把按亮了床头的小黄灯，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窗外偶尔汽车开过的轰鸣声一闪而过。
看了看手机，凌晨一点四十分。
手机提示就在刚刚有一个来电提醒，可是点开来却没有号码，只显示无法查询号码区域，回拨过去也只有冰冷的机械女声提醒，您所拨打的号码不在服务区。
是诈骗电话吧。
鹿晗把手机扔回床上，仰躺着重新倒下去，可才刚刚闭上眼睛就会想起梦里血腥的画面，又重新坐起来。
他懊恼的揉乱头发，既然睡不着了，不如出去透透气吧。
还以为这个时候张艺兴应该睡了，谁知道刚从楼里出来就看见他背着包站在小区的树荫下，他的对面站着一个跟他身高相仿的女性，穿着一件极具古典风味的紫色绣花旗袍，愈发衬的身段婀娜，她手里拿着一把檀香扇，说话的时候遮住了大半张脸，鹿晗走近了些，还是看不清楚她的长相，反倒是让对方发现了自己的靠近。
额…鹿晗停下脚步，不知道为什么有种撞破奸情的尴尬。
张艺兴也注意到了他，微微转过身：“鹿哥？”
旗袍女孩后退一步，扇子依然遮着左边半张脸，露出来的右眼有些警觉的看着鹿晗。
张艺兴回头看了看她，说：“你先回去吧。”
女孩又看了鹿晗一眼，转身离开了。
“你…女朋友？”
看着女孩的身影消失在小区门外，鹿晗才迟疑的开口问道：“这么晚让她自己一个人回去会不会不安全？”
张艺兴摇摇头：“没关系，她身手很好的，不会不安全。”
……(⊙o⊙)身手，很好。
过了一会儿，张艺兴忽然反应过来：“哎呦喂，鹿哥，她不是我女朋友，我们就是一起共事。”
鹿晗失笑，我才哎哟喂呢，这反射弧也太长了吧。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啊。”他伸手搭上对方的肩膀。张艺兴乖乖被他搂着，回答：“因为还有很多事没做完。鹿哥又为什么这么晚还没睡？”
“……”不可能告诉他自己是因为做梦有些害怕，鹿晗避开视线，清了清嗓子，“睡不着，就，出来透透气。”
“喔。”张艺兴点点头，看了看他身上的小鹿睡衣，犹豫了一下，才继续开口说道，“鹿哥，过几天我可能就搬走了。”
(⊙_⊙)嗯？？
鹿晗一秒狍子惊呆脸：“为什么？搬去哪儿？回学校住吗？不是，你丫不是说你不习惯跟人住在一起吗？！”
瞪的圆圆的眼睛实在有些可爱。
张艺兴抿嘴笑起来：“租房子给我的房东奶奶她儿子要回来结婚，这个房子本来就是预置给她儿子的婚房，只是因为之前她儿子跟女朋友去国外学习不确定归期才先租出去的。她前些天已经跟我说过了，后天他儿子就回来了，我明天就得搬出去。”
鹿晗：“……这么快。”
“嗯。”
话题说到这就陷入了沉默，两个人都没再开口，一同走进电梯到同一楼层后，鹿晗才像是下定决心一样，拽住了张艺兴的胳膊：“要不，你跟我一起住吧。”
张艺兴懵逼脸：“啊？”
鹿晗也知道自己这个提议很突然，明明刚刚说你不是不习惯跟人住在一起的人是自己，这会儿又拽着别人让他搬过来跟自己住在一起。
他有些尴尬，但还是结结巴巴的试图说下去：“我的意思是，反正我租的这个房子还有一个房间空着，我本来也想着要再找个人跟我合租的，完了以后你现在也要重新找房子的话我就觉得没必要啊对吧。虽然是合租的，但是房间是独立的，咱们就是公用一个厨房客厅跟洗手间…我知道你不习惯跟人住在一起，那什么没关系啊，你别当我是个人不就成了。”
张艺兴：“……啊？？”
“我意思是别当我是个人，也别当我是个东西。”
“……”
“不是，我是说，我虽然不是个东西，但是…不，我的意思是…”
张艺兴咯咯咯笑起来，带着笑的汽水音里像是注入了一万点糖份，甜的直冒泡。
鹿晗被他笑的一点脾气都没了：“你别笑啊！答不答应给个痛快话！”
“好。”于是张艺兴给他痛快话了，笑的眉眼弯弯的，“谢谢鹿哥。”
明天下午张艺兴只有一节课，两人说好下午再来搬东西，鹿晗便打算回自己房间。
“鹿哥。”张艺兴叫住他，然后走过去抬起手轻轻蹭了蹭他的眼角，“有灰哎。”
嗯？鹿晗茫然的抬起手摸了摸，蹭到灰了吗？什么时候？怎么蹭到的？
张艺兴笑：“回去吧，晚安鹿哥。”
关上门，张艺兴靠着门背，听到对面传来关门的声音才起身走进房间。门口的鞋柜上摆着一盆开的正盛的曼珠沙华，他没有开灯，光着脚走进黑暗里。
一只巨大的眼睛从天花板上慢慢浮现，视线跟着他的背影，房间里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您打算和他住在一起吗？”
张艺兴嗯了一声。
“我怕您会重蹈覆辙。”
“不会的，”张艺兴给自己倒了杯水，轻声说道，“他不是以前那个他，我也不是以前那个我了。”
回到自己房间的鹿晗这回没有再一闭眼就仿佛看见今天跳楼的一幕，一夜无梦的睡到第二天，还差点因为没听到闹钟响而迟到。
一整天上班都不怎么在状态，到了下午原本想早一点偷偷溜走，却没想到主编临时开会，一开就开了三个多小时，快到七点才放他们回去，等他回到小区住处的时候，张艺兴抱着一个大大的包坐在他门口，戴着一个帽子——一个上面有两只兔耳朵的帽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帽子没戴好，两只粉白粉白的兔耳朵尖尖还耷拉下来了。
鹿晗看傻了眼：“我去…我家门口这是坐着只兔仙儿啊…”
听见他的声音，张艺兴脸蹭的一下红透，手忙脚乱的把帽子摘下来，支吾着解释是回来的路上遇到了为六一儿童节做活动的小朋友，买了点东西后非得送给他一个这样的帽子。
鹿晗笑着伸手摸了一下毛茸茸的兔耳朵：“挺可爱的啊，你不就是只兔子嘛。”
“我才不是——”
“你不是？一点攻击力都没有，还说不是。”
那是因为你没看见我有攻击力的样子啊，兔子怎么了，兔子急了也会放火烧你全家的。
张艺兴瘪了瘪嘴，跟在他身后进门。
和自己黑乎乎的住处相比，鹿晗的住处就显得明亮许多，不太像普通单身男人居住的地方，东西收拾的很整齐也很干净。客厅的墙角里放着一个猫爬架，上头趴着一只俄罗斯蓝猫——还有一只黄色虎斑纹。
“哦！”鹿晗看见它们才想起什么，“我养了两只猫，你不介意吧？”
看见鹿晗身后的张艺兴，两只猫几乎是同时噌的一下站起来弓起身子，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嘶吼声，这可不是欢迎的意思。
张艺兴的手指有些无意识的揪紧怀里的背包。
鹿晗皱皱眉，走过去呼撸了一把俄罗斯蓝猫的脑袋，又把小只一点的小黄猫抱起来，强迫它看向自己：“喂喂喂，干嘛啊你们俩，这是我的人，一个个的什么态度。”
“没关系的鹿哥，”张艺兴把手里的包轻轻放下，开玩笑，“我一直都挺喜欢小动物啊，还有小朋友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反而他们好像都不怎么喜欢我。”
鹿晗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我喜欢你。”
张艺兴一愣。
鹿晗也有些愣，刚想说点什么，张艺兴已经笑开了：“那你要做我的小孩吗？”
咳，鹿晗翻了个白眼：“少占你鹿爷的便宜。”
让他在沙发上坐下，鹿晗转身去厨房给他倒水。
张艺兴乖乖坐好，双手搁在膝盖上，一大一小两只猫似乎很忌惮他，不怎么敢靠近，亮晶晶的两只圆眼睛紧紧的盯着他，似乎是质问他为什么会来这里，又似乎是疑惑他怎么会在这里。
“我没有恶意。”他微微弯下腰，尽量让自己的视线跟这两只小东西平视，“我只是，想跟他在一起。”
“什么在一起？”鹿晗端着水出来，看看他又看看两只小东西，“你在跟它们说话？”
张艺兴直起身子：“我跟它们说，以后住在一起，大家还是好好相处，别不喜欢我呀。”
“就是。”往沙发上一坐，大大咧咧的往后一倒，鹿晗笑嘻嘻的伸腿去逗两只猫，“大家都是小动物，怎么就不能好好相处了。”
“……什么小动物？”
“两只猫，一只兔子，一头鹿，咱们可是四口之家啊。”
“……那还是咱俩好好相处吧。”
“为什么？”
“它们俩是食肉动物，咱们俩才是食草动物啊。”
“屁！去你的食草动物！哥哪儿像食草动物了！”
——————————Tbc.
我们鹿哥其实是披着食草动物皮的食肉动物啊。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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